不變的歷史學告訴我們的是求真的態(tài)度。歷史研究是一項艱苦的工作, 需要從點滴的求真開始。每一個研究歷史的人都會有自己的專業(yè)領域, 都會從專業(yè)領域中的具體研究起步, 這是歷史研究工作所必有的“碎片”。歷史研究的每一項有價值的成果的取得, 都是建立在嚴謹?shù)幕A之上。
不變的歷史學告訴我們的是求真的勇氣。秉筆直書是中國傳統(tǒng)史學的優(yōu)良傳統(tǒng), 在中國古代, 那些偉大的前輩們不僅用筆也用生命捍衛(wèi)著歷史學的尊嚴。他們將對歷史學的尊重和熱愛融入到自己的生活當中。無論哪個時代, 如果歷史學能夠保持求真的努力, 這個時代的歷史學就是有希望的歷史學;相反, 如果屈從于各種外部因素的壓力, 喪失了求真的自覺, 這個時代的歷史學也就喪失了自己的生命。
不變的歷史學還告訴我們的是歷史學家學術自律的情懷。學術良知的范圍很廣, 它不僅包括不弄虛作假, 也包括寧靜致遠, 讓自己的研究能夠經得住時間的考驗。然而, “文章不寫一字空”這個對歷史研究者的基本要求, 在今天似乎變得陌生和遙遠。有人說, 這個責任應當由浮躁的社會風氣承擔。我不同意這個看法。歷史學者不能隔絕他所處時代的社會風氣, 但他卻可以用自己的良心減少和拒絕不利于學術事業(yè)的風氣的影響。只有這樣, 傳之久遠的成果才有可能出現(xiàn)。
20世紀以來, 中國社會經歷了巨大的變遷。尤其是在近40年前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的召喚下, 我們的歷史研究理念發(fā)生了革命性的變化。這個“當代”的背景為“當代”的歷史學提供極為豐富的文化土壤, 我們需要理解和回應的歷史問題實在是太多了。在歷史學自身以及歷史與現(xiàn)實的關系方面, 關于中國歷史發(fā)展道路的梳理和解釋, 關于近代以來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與西方各種思潮的融會, 關于評價歷史進步標準的重新認識, 等等, 這些重大的問題都需要我們認真思考。這一切都需要我們具備更為寬闊的歷史眼光和思想視野。歷史研究必須起步于碎片, 但不能終止于碎片。歷史學需要實證的知識和技巧, 但歷史學者不能成為附庸。歷史知識可以呈現(xiàn)出各種各樣的歷史經驗, 但歷史學的結晶是思想, 歷史研究的深度和廣度在思想的表達中得到呈現(xiàn)。其間, 我們需要的是人文精神的關懷, 自由和獨立思考的獲得。
歷史學不是顯學, 它之所以能夠存在, 是因為它保留了人類的記憶, 只有當擁有了并且能夠自覺地保持住歷史記憶, 人類才能夠讓知識的延續(xù)從而讓人類的延續(xù)成為可能。這就是歷史學魅力最為深刻的根源。對于人類社會存在和變遷的考察, 對于人性的探討, 對于如何走向未來的思考, 總之, “通古今之變”是我們從事這項工作的永恒的動力。
因此, 我所理解的今天歷史研究的基本任務和最高目標集中在三個方面:
第一, 它要揭示歷史上人們的生存狀態(tài), 這種生存狀態(tài)不僅是在特定時代的社會形態(tài)、制度、倫理和技術的控制下形成的, 也受到這個時代人們日常觀念和生活準則的深刻影響。歷史上人們生存狀態(tài)的“合理性”亦即其必然的表現(xiàn), 提供了我們對歷史的最為廣闊的認識。
第二, 它要顯示出歷史性的思考。歷史的思考與哲學、政治學、社會學和經濟學等人文社會學科的思考的最大不同是, 它以時間為脈絡清理了千百年來人類的步履, 它的立身是在今天, 它的目光則貫穿和連接起不可重復的往昔以及無法想象的未來;因而, 這種思考具有了其他學科不具備的縱深感。
第三, 在前二者的基礎上, 它提交了歷史智慧。歷史智慧最重要的方面乃是在于, 通過我們所記憶的汩汩流動的歷史河流, 其中既有放眼可見的滔滔洪波和涓涓細流, 也有涌動在地表下的暗流, 還有我們不斷探勘的干涸的故道——啟蒙人類的心靈, 提高人類的判斷力和道德感。這種啟蒙力、判斷力和道德感是我們能夠進步的根基, 它的存在, 不僅使過去的錯誤、痛苦和災難不再重現(xiàn)成為可能, 也能夠幫助人類在未來任何時刻努力將我們的創(chuàng)造致力于造福最廣大的人群。